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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城情愫:海州的河流

信息来源:海州 发布时间:2020-01-08 11:36 阅读次数:

亲爱的,我永远也不会对你讲

河流为什么这么慢慢地流淌。

这是西班牙诗人加西亚·洛尔迦的诗句。看起来平常的诗句里,却蕴藏着莫测难料的内容——河流为什么如此缓慢?我们宁愿相信不过是河床的平缓,但有可能是河流疲惫了,焦虑了;也有可能逆来顺受而习惯了;或有可能正在酝酿某种强大的反抗的力量。而事实是,河流无法承载污浊之重在幻想清流再现之美了。

海州在历史上,是一座水网密布的城市。这话听起来不大对劲,因为从来没有人说起过。

事实是,正是水,托起了海州,养育了海州,滋润了海州,也成就了连云港市。且不说港口因水而兴,也不说历史上繁茂的盐业生产——那可是真正“水做的骨肉”啊。只说流经区域的河流,横横竖竖贯通城市的就有好几条。而城区“新浦”的来历,也和水有着不解之缘。

“浦”,《辞海》上说是“通大河的水渠”。其他辞书上的解释也有“濒也”“水边或河流入海的地方”“大水有小口别通曰浦”等多种。地方志书在“浦”的记载方面,也有其专门的记述,《隆庆海州志》《康熙海州志》《嘉庆海州直隶州志》等书,都把“浦”列为“海州诸水”中。如《嘉庆海州直隶州志》把“温水河”也放在“浦”里,并加注“此河为小水,故次于东海诸浦之间”。

那么,志书中,对“东海诸浦”又是怎么解释的呢?“浦”有四个特征,一是“上无源头”;二是“下通海潮”;三是“便鱼舟盐舶”;四是经过疏浚。《嘉庆海州直隶州志》记载,“社林浦,长十五里,阔三丈,深五尺”;“栖云浦,长五里,阔三丈,深七尺”;“台浦,长五里,阔三丈,岸有石墩如台”。从这些记载看,过去连云港之“浦”,实际上,就是沿海滩地上那些没有正式源头的河塘,随着季节更替,河塘里的水或深或浅,并各自独立,成为排泄的沟壑或小水系。若干年后,这些水系,经过盐民、渔民、船民的加工、疏浚、连接,成了运盐航道和渔船停泊避风之地。这些经过加工、疏浚、连接的河道,就有了一个一个上述关于“浦”的名称,如大浦、板浦等,并渐渐地,以河名替代地名。而“新浦”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的。

最早出现“新浦”字样的,也是《嘉庆海州直隶州志》,该志书在《甲子河记》里提到了“新浦口”。新浦口,实际上就是新浦河的入海口。

至此,我们已经明白了,原来,新浦的前身是一条河。

新浦由河名成为市镇地名,是经过了若干年的演进的。

新浦成为市镇,发展最快的,当属成为通商口岸之后,也就是20世纪初叶的那段时间,主要是通过河运和海运的商人,和附近村庄、盐场来新浦做生意的小贩,他们在新浦河沿岸填滩圈地,垒院盖房,到民国初年新浦天后宫的创建,新浦街才具市镇的雏形。现在的民主路洋桥巷、后河底一带,还有些许一百年前的遗痕。

而穿城而过的一条条河流和河边码头呢?

西盐河和龙尾河之间,解放路以北,民主路以南,原有一条重要的河道,名曰前河。前河曾经是条非常重要的商业河道,两岸遍布码头。从前,上海、天津、青岛来的商船,经大浦河进入龙尾河,再进入前河,算是靠埠了。

和前河相对应的,就是后河,后河在如今的老百姓惯称陇东火柴厂前边。

这两条曾经商船往来不断的河,如今已经消失了。在原有的河道上,前者改作市化路,后者西段改作后河路,东段不见踪影,河道遗址上筑起许多低矮的平房。

和前、后河命运相似的,还有临洪河、南大河、扁担河等河流。据各种史料零星记载,新浦消失的大小河流不在十条以下,它们曾经是城市的动脉,曾经给这座新兴的城市带来繁荣,带来活力,带来财富。现代人比古人更厉害的地方,就是不把这些“浦”修通疏浚,作为泊船码头和航道,而是一条条地填埋,直接让河道变成陆地或街道。天知道,这是河流的悲哀还是人的悲哀呢?河流一条一条的消失了,城市也越来越变得呆板和枯涩。有时候,我会想当然地认为,如果这些河流还全部保留的话,新浦是完全称得上一座水城的,就是和苏南一些水城并驾齐驱也未可知。

近30来,这座曾经的水上城市,还保留着几条重要的河流。市区有龙尾河、东盐河、西盐河、大浦河、排淡河、玉带河等,和城市若即若离的还有烧香河、蔷微河、运盐河。这些河流并没有计较人们对它们兄弟姐妹的不公,依然静静地流动着,滋润着两岸的稼禾,养育着远近的生灵。

有幸的很,我生活和工作的地方,就紧挨着这些河流。

那流动的河水,经年累月,就像我身上的血液,存储在我的体内,存储在我的记忆里,如影相随——

一条条长堤下,一排排意杨林里,长长短短、宽宽窄窄的河流就隐藏在这里,它们是林子的一根根脉络,它们给林子送去营养,林子也给它们注入甘露。林子和河水相依相偎,融为一体。而它们流到田里,干渴的庄稼就张开了嘴巴。

我熟悉这些河流,在我生活的土地上,深深浅浅、纵横交错的河流,是我每天都要面对的。我们在这些河流里游泳,在这些河流里嬉戏。河真长啊,它们是从哪儿流来的呢,都流经了哪些地方,才流到我们家后的呢?我和玩伴们会坐在河堤上,看着上游不断流来的河水,心也跟着逆流而上……

那时候还有帆船,白帆,一片片的,远看很美,近看,帆上补了许多补丁,颜色也深浅不一,历经许多风雨和沧桑。船家在船上洗衣淘米,两船相会而过时,也大声地说着什么,问一些家长里短的事。他们操一口好听的外地口音,在我听来,已经是很陌生很遥远了。我们在河边追逐白帆,听他们说笑,学着他们说话。有一次,我们捡一把黄豆秧,捉几只草婆,跟船家要火柴烧黄豆吃。一个正在船头喝酒的汉子,把火柴扔给我们。我们赶快点上火,再追上船家,把火柴扔还给他。火柴没有如预料的那样飞到船上,而是落进了河里。我们惊慌地看着船家,对方却哈哈大笑着,说,上来kei一杯啊?我们只说kei架,没听说酒也能kei。于是,我们学会了kei一杯,学会了kei饭。Kei,在一段时间里,成了我们的常用语。

有白帆行走的河,就是蔷薇河。

从乡村来到城市,我依然没有离开蔷薇河。初来城市的年代,我们经常到蓄薇河边散步,我想着,这河,是从我家乡流来的,或者,曾流经我的家乡。我曾在这条河里欢闹,曾在这条河里捞鱼摸虾,曾在这条河里追逐嬉戏。但是,我也知道,在下游很近的地方,就是入海口,河水不管流过什么时代,流经什么地方,它都会在这时候,完成一段使命,而紧接着去完成另一段使命。

当一干“文青”,谈着沈从文,谈着郁达夫,谈着萧红和丁玲的时候,我对他们充满敬意。我突然有一个不恰当的比方:大师们的作品很像这些河流,从很远的地方流来,流过无尽的光阴,流过深藏的记忆,浇灌着河两岸的庄稼,也浇灌着一代代人的思想。

那么,我对这条河也充满敬意。

如今,我还常到河边散步。河岸有茂盛的水草,河里倒映着意杨高大的影子,有野鸭和水鸟在河里自由地嬉戏……其时正是黄昏,河水泛着淡金色。多么亲切的景色,我仿佛又回到童年,想起河岸边烧黄豆的青烟,想起那一盒火柴,想起童年的梦……

至少有六七年时间,我每天数次行走在一条河边,确切地说,是和河平行的一条路上,这段路有2000米,或者更长,河边成片地种上绿茵茵的观赏草和一棵棵高大的绿化树。河沿的栏杆是大理石的,紧挨大理石栏杆是一棵棵随风飘荡的垂柳。我在河边行走,柔软如丝的垂柳不时地轻拂着我,跟我亲切地打着招呼,仿佛让我关注它的四时变化。河水已经被护河的块石挡在了河槽里,似乎受到了某种约束,它是否快乐,是否愤怒,是否安于现状,我们不得而知——探究这点,显然有些愚笨,但又不由得你不去探究。事实上,对于我们身边的河流,一般情况下,我们是忽略它的,一是忽略它的存在,比如河名,它重要吗?二是它的作用,灌溉?泄洪?行舟?都不是,那么它也就可有可无。通常是,河,河水,河边,河对岸,这是人们对河的基本定义和基本概念,也可以说是一种态度吧。

但河流就是河流,它的存在,就像一个磁场。

河水不是很好,不能说清澈见底,但也不是污流浊水,河边的岸石上有绿色的青苔,石缝里挤出葱翠的杂草,水里也有微生物。水面如镜,可以倒映两岸的景色。河面上偶尔会有一些漂浮的杂物——不要紧,那条小船划来了,船上两人,船头站立者是个头扎红色方巾的矮个子女人,她的年龄是个谜,因为你无法看清她的面目——方巾把她的脸遮住了一大半,她的注意力过于集中在水面上,集中在那些漂浮的杂物上。她手里有一只长柄的漏勺,小船驶过时,她的漏勺左边一舀右边一舀,那些漂浮物就老实地待在她的漏勺里了。小船中间的船舱里,堆着她捞上来的杂物。船艄呢,是一个划船的男人,他脸色黝黑,也是不高的身材,两条胳膊短而粗壮,划船很有力量,也很灵活,能准确地把小船划到漂浮的杂物附近。与清理杂物的小船相映成趣的,是一些捞鱼虫的人,他们手里也有一个漏勺,他们身边小塑料桶的清水里,是精心捞上来的鱼虫,这些小小的水中生灵,不久后就成为金鱼们的饵食了。

有他们在,河水不愁清澈不起来。

现在,在河边散步的人有福了,那清澈的河水,绝对配得上河岸的青青绿地和成行的岸柳;那清清的河水,也让散步、打拳的老人们仿佛年轻了数十岁。如果适逢节假日,河墙上灯光齐放,河水更是五彩缤纷、光怪陆离,河流里仿佛藏着无数神秘的精灵,装扮着节日变幻莫测的气氛。

当晨风吹过,或夕阳唱晚,河边晨练的人们啊,你可听到河里响起的蛙鸣。(陈武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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