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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城情愫:往事漫忆大慈寺

信息来源:海州 发布时间:2020-03-03 09:50 阅读次数:

大慈寺始建于宋嘉祐三年,又经元、明、清修整,十分壮观。寺院矗立于古城中心,占地二十余亩,有金刚殿、罗汉堂、观音山,大雄宝殿的如来金身高达数丈,金碧辉煌。寺中钟声悠扬,香烟缭绕,堪与扬州平山堂媲美,是苏北香火旺盛的名寺之一。它收纳着古海州人千年的辛酸与虔诚的祈愿,也曾有过我儿时许多神秘的幻梦与祈祷。然而,后来这幻梦就像一道流星消失于茫茫苍冥之中,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可怕的噩梦。

记得那是1966年初冬的一个迷蒙的早晨,正在海州中学读书的我,戴上了红袖章,随着那高唱着“造反有理”的人流涌进了大慈寺。朦胧中我隐隐觉得有一种强烈的刺激在脑中激荡:红袖章、红帽徽、红语录本……红色的革命梦幻中闪着血与火的光芒。大棒、木槌、硝烟、尘土,八大金刚的胳膊、李天王的金塔、观音的净瓶、罗汉的头,一起在我眼前旋转。那儿时大寺美好的记忆以及对神的畏惧,共同变成了一堆废墟。啊!“革命”原来是这么痛快的事!我那块幼稚的近乎一张白纸的心灵田地,好像展示出一幅新鲜的红色图画。于是,强烈的色彩中,又似乎隐伏着一笔淡淡的冷调。

绳索终于套到了那大肚子笑面和尚的脖子上,可是真气人,他还在微笑。“他一点都不害怕么?”我望着那高大的描金塑像,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些怜悯。我发觉人们在悄悄地向后蠕动着,手中的绳索始终没有绷直。

“孩子,佛爷是有灵验的,我们这个古城的人世代都是在他老人家的底佑下消灾定福的。你如敢碰它,就别回咱家的门!”妈妈絮紧叨叨的叮咛在身边响了起来。

我不由自主地退到了门外,门外跪着一排合掌念佛的和尚。他们那万事皆空的禅机已不知哪儿去了,同那些被抄家、批斗的凡夫俗子一样,神色显得那样的凄伤。

绳子依旧没有拉直,拉绳子的人却越来越少。大肚佛依旧朝人们嬉笑着,笑容里有着不被尘埃覆盖的尊严。两旁“大肚能容,容天下难容之事;佛面长笑,笑天下可笑之人”的对联在微风中颤动着。人们时而仰起头朝佛像望一眼,可是很快就又低下头来。

那位挎着红宝书在歇斯底里喊号子的“造反司令”终于明白了,他顺着后面的梯子迅速蹿到佛像的肩上,颇有骑士风度地高喊着“我们心中只有红太阳,我们不崇拜偶像!”

“叭!”他飞起一脚,佛爷的头摔成几瓣。

“啊!天哪!……”老方丈连滚带爬地扑到了那碎片前,鸡啄食似的叩头泣血,口中还“罪孽”不休。又是“叭”的一声,一个巴掌打在方丈那老泪纵横的脸上。紧跟着一脚,老方丈惨叫一声滚到门外,袈裟的布片撕挂在门框上……

“我手执钢鞭将你打!”不知怎的,我忽然想起了“阿Q”,那自称是参加了革命的趾高气扬的二赖子,我的心在隐隐作痛。

畏缩的人们又重新鼓足了劲,最后一个神终于倒落尘埃。人们在惶恐中唱着雄壮的造反队歌凯旋了。只有那位“造反司令”是被抬回去的,他踢菩萨的那只脚不能落地了。

不到半年,“造反司令”神经有了毛病,头上经常扎着白毛巾跪着“向人民请罪”。攻打白虎山的一次武斗中,他踢菩萨的那条腿被打了三枪,血流不止,尸体盖在一张芦席下用板车拉过街市时,天空响过一串闷雷……

当我再来到大慈寺的旧址,这儿早成了海州文化馆,舞厅、录像、电子游戏机等各种娱乐活动热闹非常。看着眼前这面目全非的场景,哪里还有一缕昔日的遗痕?但我终不愿相信,那子夜幽深的钟声、唱经声,那终年旺盛的香火,那人流络绎不绝的庙会,都这样逝去了么?

是的,这闪耀着古代文化灿烂光辉的古寺,从古城的怀抱中消失了。可是它却在人民的心上,镌刻了一道永难磨灭的印痕。它让人们在追忆往事的时候永远记住:愚昧和破坏终将在狂热的烈火中销熔。

在这清冷的空寂无人的夜幕里,我似乎又听见了大慈寺那悠悠的钟声,缭绕在这文化古城的上空……(沈若铭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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